"如果我們公司邁過這個坎，我們一旦可以像Supercell那樣，天馬行空的，有足夠多的時間，五年，三年，去做下一款，那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就會把這些點子都鋪天蓋地找出來，那個時候我們就不用再擔心會不會還在生存線上掙扎，會不會被大廠擠出這個行業(yè)，我們還存不存在這個行業(yè)，沒有那些顧慮，我們肯定會義無反顧去做這些事情。"Alan說。
觸樂記者通過微信聯(lián)系到Alan，他的第一句話是：“我經(jīng)?？茨愕奈恼??！?/p>
觸樂記者和Alan坐在咖啡廳里聊天，他對觸樂記者說：“凡是你們推薦的獨立游戲我都玩過?！?/p>
Alan最近玩的游戲是《說劍》，他用兩個小時通關(guān)了游戲的中等難度，大為贊嘆。他說他們公司制作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做一款“像《說劍》這樣，收費模式的、單機的、不用太大的游戲?！?/p>
Alan更喜歡臺灣雷亞公司出品的游戲，他給雷亞出品的音樂游戲《Deemo》打了9.5分，為了更好地體驗《Deemo》，他專門買了一個iPad Pro。
Alan的行業(yè)身份是成都雪隼科技合伙負責人，負責公司商務(wù)對外接口。在昨天，3月10日，成都雪隼科技即將推出的最新產(chǎn)品——《全民三國大戰(zhàn)》，因為“從任何角度都和《皇室戰(zhàn)爭》毫無區(qū)別”，被卷入行業(yè)的輿論風暴中。
3月10日上午，幾張《全民三國大戰(zhàn)》截圖在游戲從業(yè)者圈子里瘋狂傳播，仿佛是某種讖言的印證，伴隨著種種感嘆，《全民三國大戰(zhàn)》由于對《皇室戰(zhàn)爭》的“像素級模仿”，成為了“中國第一款《皇室戰(zhàn)爭》山寨游戲”。
所有人都在預測《皇室戰(zhàn)爭》的流行會在國內(nèi)迎來大波山寨，《全民三國大戰(zhàn)》的出現(xiàn)顯然比大多數(shù)人想象得要快——距離《皇室戰(zhàn)爭》宣布測試不過2個月的時間。而距離《皇室戰(zhàn)爭》全球正式上線不過半個月。
雪隼科技成立于2014年底，主要團隊來自《三劍豪》項目，團隊成員10人左右，其中有3名程序員?！度袢龂髴?zhàn)》是雪隼科技的第二款游戲。Alan向觸樂記者描述，《全民三國大戰(zhàn)》從2015年11月開始立項，最初是一個“橫版的、有軍棋要素的互相推塔”的游戲。2016年1月4日，《皇室戰(zhàn)爭》橫空出世。雪隼科技的成員“驚恐”地發(fā)現(xiàn)《皇室戰(zhàn)爭》和自己的游戲“撞了idea”。
“在開發(fā)到百分之五六十的核心玩法的時候，Supercell發(fā)布了《皇室戰(zhàn)爭》”，Alan說?！鞍盐覀冋麄€節(jié)奏徹底打亂了?！?/p>
當時《全民三國大戰(zhàn)》的整體開發(fā)進度約為50%左右?！痘适覒?zhàn)爭》推出后，雪隼科技開始對其保持高度關(guān)注，他們見證了這款游戲每一步的測試和更新，時刻注意著游戲的榜單變化和官方論壇里的玩家反饋，他們很快意識到，《皇室戰(zhàn)爭》的勢頭不可阻擋。
于是他們作出了選擇：修改游戲玩法，將游戲全面向《皇室戰(zhàn)爭》靠攏?！拔覀円郧笆怯悬c像軍棋的游戲，但是我們看了《皇室戰(zhàn)爭》之后確實覺得太復雜，有點不切實際，于是我們拋棄了之前那個想法，直接過來做這個，所以一下速度就加快了?！盇lan說，“我們不避諱這個東西，就像他看到了爐石傳說的卡費消耗系統(tǒng)，我們也看到了?！?/p>
“我們很有自知之明，第一我們沒法刷榜，第二我們不可能去剛正面，如果去剛正面我們會死得很慘?！盇lan說，“如果我們要以一個我們認為正確的方式再去教導用戶，第一成本非常高，第二我們在時間上已經(jīng)輸了一大截了?！?/p>
這具有一定諷刺意味，游戲的開發(fā)者在看到了和自己開發(fā)思路相仿的競品后，作出的選擇不是強化差異，而是從模式到玩法甚至UI上“完全靠攏”。此舉隱含的邏輯是，雪隼科技認為，強化差異很有可能導致失敗，而完全靠攏，或者說，全面模仿，成功概率反而會大一些。
《全民三國大戰(zhàn)》的截圖和視頻流出并引起軒然大波后，雪隼科技迅速關(guān)閉了當前版本的所有賬號。Alan將“像素級復制”解釋為“演示用版本，為了更直觀地向發(fā)行商展示游戲的目標指向?！?/p>
“這個東西給我們造成的困擾太多了?！盇lan和他的團隊覺得自己受了委屈，“我覺得如果你把山寨放在我們頭上，有點太侮辱?！彼X得“很坦然，我們沒有認為我們抄襲?！?/p>
但在訪談中，他仍然不停向觸樂記者拋出各種理由——從各個方面，似乎試圖證明這一選擇的合理性。
理由包括出發(fā)點的區(qū)別，Alan說：“（創(chuàng)意）撞車之后的選擇，和一開始決心做山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p>
還包括開發(fā)細節(jié)，Alan說：“他們那個東西（《皇室戰(zhàn)爭》）不是用U3D做的，我們這個使用U3D做的。我們的代碼都是自己一個一個敲出來的，憑什么給它冠上一個山寨的名號？”
還包括生存壓力，Alan說：“我們確實沒有一開始就決定要抄襲Supercell，只是在中途面臨選擇的時候，做出了一個是否要生存下去的選擇而已?！?/p>
還包括法律概念，Alan說：“我相信國家法律在知識產(chǎn)權(quán)這里的定義也很明確，凡是涉及到思維活動的一些東西是不能被框進去的?！?/p>
甚至包括對命運的感嘆，Alan說：“我們只是一個不幸的、半途發(fā)現(xiàn)idea撞車有人確實比我們更快的CP，我們確實要考慮生存，我們按照原來的想法做出來能不能順利生存下去。”
拋開概念定義上的紛爭，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反駁這些說法，它們看起來天經(jīng)地義，但這些說法是否能夠成為“像素級模仿熱門游戲”的理由？雪隼科技認為自己面臨著兩難選擇，“借鑒”，或者死亡，他們選擇了前者，然后不斷強化自己這一行為的合理性，最終將“生死存亡的選擇”升華到“我們問心無愧”。
“科學家會武術(shù)?！币幻麖氖陋毩⒂螒蜷_發(fā)的受訪者對觸樂記者表示，“很多人以為現(xiàn)在做山寨游戲的都沒見識，天真。現(xiàn)在的潮流是心懷夢想，腳踏實地，口號叫得比誰都好聽，抄起來比誰都利索?！?/p>
長久以來，大眾心目中的“山寨游戲開發(fā)者”有著一個模糊的畫像，他們沒有對游戲的愛，不喜歡游戲，渴望快錢，熱衷于抄襲和換皮，沒有夢想。
所以，當Alan真誠地講述他和他的團隊對游戲的夢想時，我會偶爾覺得有些恍惚和割裂，他愛游戲，他是個“硬核游戲玩家”，他痛恨抄襲和山寨，他闡述著對于“游戲藝術(shù)”的理解，但每一句話似乎都指向作品的反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Alan對我說：“山寨這個名字扣到任何研發(fā)的頭上都會覺得侮辱”。
《全民三國大戰(zhàn)》正在面臨冰火兩重天的詭異局面。一方面，在社交媒體上，整個行業(yè)幾乎都在向他們傾瀉嘲諷與鄙夷，另一方面，在現(xiàn)實中，他們卻得到了發(fā)行商的追捧。
3月10日，在北京的Alan一覺醒來，電話就沒有停過。幾乎所有的發(fā)行商都試圖同他取得聯(lián)系，聯(lián)系到他的人都表達了強烈的興趣。
“有興趣的人非常多。”Alan對觸樂記者說，“想拿下這個產(chǎn)品的人非常多，基本上國內(nèi)所有能想到的發(fā)行和所有想不到的發(fā)行和渠道都在聯(lián)系我。你們能想到的發(fā)行商都有接觸過，他們現(xiàn)在是非常非常感興趣，非?？春眠@個品類。包括各大海外市場的人，我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是怎么傳過去的，發(fā)行、各方面都在聯(lián)系我們這邊?！?/p>
Alan向觸樂記者說出了幾個知名發(fā)行商的名字，這些名字中不包括昆侖在內(nèi)——作為《皇室戰(zhàn)爭》的國內(nèi)安卓版本代理商，昆侖游戲CEO陳芳先生在朋友圈進行了嚴正聲明。
觸樂記者就此事對陳芳先生進行采訪，他說：“我還是更希望通過行業(yè)的自律和共同抵制來解決這個問題。盡管我對這個行業(yè)的底線不抱過于樂觀的估計。”他同時向觸樂表示，將不排除采取法律手段。
陳芳先生曾經(jīng)在朋友圈中針對此事發(fā)泄過自己的憤怒，那條消息曾讓Alan一度有些擔憂，覺得“昆侖的陳總都出來說話了，我覺得這個事情搞得有點太大了?！钡诤蜆I(yè)內(nèi)的交流中，這種擔憂很快煙消云散。“《皇室戰(zhàn)爭》使用的是Supercell的自研引擎，而《全民三國大戰(zhàn)》使用的是Unity3D。每個代碼都是我們親手敲出來的，不存在反編譯?！盇lan說，“而且國家法律在知識產(chǎn)權(quán)這里的定義也很明確，凡是涉及到思維活動的一些東西是不能被框進去的。”
他同時引用雷亞和Nexon的例子來說服自己和其他人，“雷亞的新游戲《伊甸之魂》、Nexon的冒險島IP新手游都與《皇室戰(zhàn)爭》玩法類似，而《皇室戰(zhàn)爭》的玩法也有先例可循，并非完全的原創(chuàng)”。
可能是因為這件事帶來的影響，雪隼科技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資格對合作伙伴作出要求，“這個東西，它絕對不會是以這個東西來給價格的。我們希望找一個對這個品類認可，并且認同我們一些希望做差異化東西的合作伙伴，雙方深度認同之后我們會談價格之類的。我們現(xiàn)在只是出來探路。”
Alan最大的煩惱是，他覺得“昆侖肯定會加速國內(nèi)安卓版本的上線時間”。而他們的應對方法是“我們只能比他更快，因為只有在他們前面，我們才能夠有所機會……這意味著我們的程序和員工都會很累，很累很累?！边@意味著我們可能很快就能看到這款游戲。
昆侖CEO陳芳先生在采訪中則告訴觸樂，昆侖將不會因此而考慮調(diào)整《皇室戰(zhàn)爭》國內(nèi)安卓版的發(fā)行計劃。
Alan沒有想過一個截圖的流出會造成這么大范圍的影響。他形容自己和自己的公司被推上了一列高速前進的火車，“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p>
“我們只是一家小CP?！彼f。“當時他們（指創(chuàng)始團隊）成立公司的愿景很簡單，他們希望不是在一家公司拿一份工資混混時間或者老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老板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而是他們自己想做自己想做的東西，從小玩到大，都想去做自己理想中的游戲，或者說做出一款真正的能在這個行業(yè)留下一點屬于我們這個團隊簽名的東西，他們就很滿足了?！?/p>
“大家都是從單機時代、FC時代走過來的很硬核很硬核的玩家，只是想做好我們自己的事情，同時我們希望能夠在游戲這個圈子里好好地生存下去?！?/p>
“如果我們公司邁過這個坎，我們一旦可以像Supercell那樣，天馬行空的，有足夠多的時間，五年，三年，去做下一款，那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就會把這些點子都鋪天蓋地找出來，那個時候我們就不用再擔心會不會還在生存線上掙扎，會不會被大廠擠出這個行業(yè)，我們還存不存在這個行業(yè)，沒有那些顧慮，我們肯定會義無反顧去做這些事情?！?/p>
“大家希望在游戲這個所有人都熱愛的行業(yè)里，做出一些屬于我們自己的東西。”
“只能說我們很不幸，被第一個推上風口浪尖?！?/p>
“我們的目標是做出在行業(yè)留下自己標簽的產(chǎn)品?！?/p>
“我覺得游戲本身就是要回歸到任天堂倡導的玩法本身，創(chuàng)意、idea本身，這就是為什么我個人還有我們團隊非常喜歡原創(chuàng)游戲的原因。”
“說白了，市場在那里，一切都遵循著競爭規(guī)律，我們只是其中一個?！?/p>
“我們制作人一直想去Supercell總部去朝圣一下，去和他們聊一下?！?/p>
就是這樣一群人，開發(fā)了《全民三國大戰(zhà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