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神游遠離公眾的視野，游離于行業(yè)之外。當人們?yōu)槲④沊box One、索尼PS4的進入中國歡呼雀躍時，很少有人會記起它；當玩家為《精靈寶可夢》的官方中文化欣喜若狂時，也很少有人知道，這款游戲的簡體中文版是由它漢化。
5月31日，神游科技官方網(wǎng)站發(fā)布消息稱，即日起停止DSi商店的iQue點卡充值服務。消息本身并不令人意外，很多人驚訝的是：這家公司竟然仍在運營。 這是一家已經(jīng)被遺忘的公司，這些年，遠離公眾的視野，游離于行業(yè)之外。當人們?yōu)槲④沊box One、索尼PS4的進入中國歡呼雀躍時，很少有人會記起它；當玩家為《精靈寶可夢》的官方中文化欣喜若狂時，也很少有人知道，這款游戲的簡體中文版是由它漢化。 成立至今14年，神游更像是中國游戲產(chǎn)業(yè)的一名旁觀者。它經(jīng)歷過單機游戲的沒落、網(wǎng)絡游戲的繁盛、手機游戲的崛起、主機游戲的破冰，卻置身事外。 采訪了五位在不同時間、不同部門為神游工作過的員工，用他們的記憶碎片拼出了這段歷史。很多東西僅以傳聞的形式存在，難以核實，因此，文字談不上準確客觀，只是為感興趣的讀者提供些許參考。 因有匿名且隱去個人細節(jié)的要求，五位神游員工在文中未作區(qū)分，一律以“神游前員工”稱之。 ?
“顏今天也蒞臨會場，讓我們有請他同大家見個面?！?999年5月12日，洛杉磯E3展前發(fā)布會，任天堂北美總裁霍華德·林肯向現(xiàn)場觀眾說道。 掌聲中，顏維群起身示意。 在這場發(fā)布會上，任天堂公布了代號“海豚”的游戲機，即后來的GameCube。“海豚”圖形處理器的研發(fā)團隊ArtX公司，正是由顏維群領導。那時的他45歲，已經(jīng)在硅谷闖蕩十余年。 顏維群生在臺灣，有一位年長三歲的哥哥顏維倫。哥哥從小成績優(yōu)異，是父母眼中的優(yōu)等生，顏維群討厭被稱作“顏維倫的弟弟”，所以從中學到大學，總是選擇與哥哥不同的學校就讀。 1970年代，兄弟倆先后赴美讀書，哥哥去了伊利諾伊大學，弟弟則在普渡大學拿到博士學位。顏維群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惠普公司任研究員，兩年后，他與哥哥顏維倫以及另外三人共同創(chuàng)立Cydrome公司，進軍微處理器市場。顏維倫負責硬件，顏維群負責軟件。 這是兄弟倆的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公司經(jīng)營四年，人數(shù)最多時達到180多人，后因高性能工作站的興起，產(chǎn)品失去競爭力，公司于1988年倒閉。
“一般人上班吵完就算了，但我們是兄弟，他下了班又去我家里找我吵架，所以最后我們就決定各走各的路了?！鳖伨S倫說。 顏氏兄弟從此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顏維倫加入Sun Microsystem公司，專注于服務器研發(fā)，后晉升為Sun公司職位最高的華裔人士。 顏維群則加入硅谷圖形公司（SGI），投身圖形技術領域。一度統(tǒng)治圖形API天下的OpenGL標準，便是在這個“安靜、內向、沒事喜歡找東西設計的年輕人”的領導下開發(fā)的。 1992年，顏維群升任SGI高級副總裁，主導完成了對微處理器生產(chǎn)商MIPS公司的收購，并兼任董事。短短一年內，他帶領MIPS扭虧為盈，將業(yè)務拓展至消費電子領域。后來的任天堂N64游戲機的R4300處理器、索尼PS游戲機的R3000處理器，皆出自MIPS之手。 1993年8月，SGI與任天堂簽約，為后者的“Project Reality”項目開發(fā)圖形處理器。這個“Project Reality”，就是三年后上市的N64游戲機。 此時的顏維群已是SGI的第三號人物，任天堂這個重要客戶被交到他的手上。以此為起點，顏維群與任天堂展開了長達二十多年的合作。
■ 與任天堂合作
簽約任天堂后的第二年，SGI創(chuàng)始人兼董事會主席吉姆·克拉克出走，創(chuàng)辦網(wǎng)景（Netscape）公司，隨后發(fā)布了著名的網(wǎng)景瀏覽器。 “如果N64提前一年發(fā)售的話，可能就不會有網(wǎng)景瀏覽器?！本W(wǎng)景的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馬克·安德森說。網(wǎng)景成立后的第一次會議，議題并非瀏覽器，而是任天堂?？死瞬輸M了一份20頁的產(chǎn)品規(guī)劃書，為任天堂的N64游戲機提供互聯(lián)網(wǎng)服務。 之后的一兩年間，包括顏維群在內的多名SGI高管陸續(xù)離職。與哥哥不同，顏維群喜歡將自己的想法和產(chǎn)品做出來，因此走上創(chuàng)業(yè)之路。 他與克拉克再次合作，1995年，在網(wǎng)景旗下成立Navio公司，為游戲機、互動電視、智能手機開發(fā)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微軟的一名高管當時曾嘲笑這個想法：“誰會用自己的任天堂游戲機去打印商業(yè)計劃書或是給祖母寫信呢？”
顏維群的目標客戶之一正是任天堂。1996年9月，N64在北美首發(fā)。年底，有媒體爆料稱，Navio將與任天堂合作，為N64開發(fā)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提供聯(lián)機對戰(zhàn)、試玩下載、線上音樂、網(wǎng)頁瀏覽等服務。任天堂社長山內溥也表示，“對Navio的巨大潛力很感興趣”。 報道稱，雙方有過多次接觸，但最后未能走到一起。1997年，Navio與甲骨文的網(wǎng)絡計算機公司（NCI）合并，改名Liberate公司，兩年后在美國上市。 “顏維群是一個精力旺盛、討人厭的家伙，總是在鞭策大家盡力做到最好?！盢avio的一名前員工寫道，“這次合并，他考慮得很周到，員工們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顧。然后，他就消失了?！?完成與NCI的合并后，顏維群放下Navio，轉回自己熟悉的圖形技術領域。1997年年底，他拿到臺灣宏碁的一筆投資，帶領從SGI辭職出來的一群老同事，創(chuàng)辦ArtX公司。 這時的任天堂，因SGI高層的人事變動而對其失去信任，正在物色新的合作伙伴。與3DO、三星等廠商接觸后，任天堂最終選擇了顏維群領導的這家新成立的小公司。 “任天堂看重的，并非公司對公司的交往，而是人與人的關系?！盇rtX副總裁格雷格·巴克納說道。
■ 創(chuàng)業(yè)印股票
ArtX的初創(chuàng)團隊約20人，一半以上來自SGI，當年參與N64圖形處理器研發(fā)的核心人員。 公司成立不久，任天堂便找上門來。“我們不太想改變既定方向，但任天堂提出的條件很有吸引力，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機會?！盇rtX創(chuàng)始人之一蒂姆·范胡克說，公司最初的方向是PC，而非游戲機。 雙方的合作惹惱了SGI，他們不希望失去任天堂這個“金主”，于是提起訴訟，狀告ArtX，罪名包括不正當競爭、盜竊商業(yè)機密、違約等。顏維群也在被起訴名單之列。 或許是因為任天堂的壓力，數(shù)月后，SGI悄然撤訴。ArtX與任天堂正式簽約，為后者的下一代主機“海豚”開發(fā)系統(tǒng)邏輯和圖形處理器。 1999年5月，E3展前發(fā)布會上，任天堂正式公布這臺新主機，并向與會者介紹了顏維群和他的ArtX公司。
2000年年初，NGC圖形處理器即將完工之際，ATI公司以四億美元買下ArtX。這次收購的成果之一是兩年后的R300，即Radeon 9700，ATI憑借這枚圖形處理器在與nVidia的競爭中占得優(yōu)勢。 更重要的是，通過收購ArtX，ATI公司取得了進軍游戲機市場的入場券。十多年來，他們?yōu)槿翁焯谩⑽④浀亩嗫钣螒驒C開發(fā)了圖形處理器。 ArtX被收購后，顏維群入駐ATI董事會，不久又成為MoSys公司的董事。MoSys是美國的一家存儲器生產(chǎn)商，任天堂的NGC、Wii等游戲機所用的1T-SRAM存儲器，即由其生產(chǎn)。 2000年這一年，顏維群還參與創(chuàng)辦了三家新公司——RouteFree、iKuni、iGware。這三家公司與任天堂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RouteFree公司后改名為“BroadOn”，其不少知識產(chǎn)權均與任天堂的產(chǎn)品有關，包括Wii的動作辨識技術、Vritual Console的數(shù)字版權保護、Wii頻道等。 iKuni公司后改名為“AiLive”，與任天堂合作開發(fā)工具軟件“Live Move Pro”，幫助開發(fā)者更輕松地創(chuàng)作Wii游戲。 iGware公司則主打云服務，任天堂的DS、3DS、Wii、Wii U等主機所用的云技術即由其提供。 顏維群曾對哥哥顏維倫說：“創(chuàng)業(yè)印股票比拿薪水有利?！边@是他的信條。 2001年，在硅谷創(chuàng)業(yè)十多年后，顏維群將目光投向了大洋彼岸，那塊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
2001年，NGC在日本首發(fā)，任天堂新老兩代主機開始交接。次年6月，山內溥退休，巖田聰繼任，成為任天堂史上首位非山內家族的社長。 正是在這個充滿變數(shù)的節(jié)點，任天堂與顏維群決定合資成立一家新公司，將任天堂的游戲產(chǎn)品輸出至中國大陸。 這并非任天堂第一次試水中國。1990年代中期，任天堂的Game Boy系列，包括黑白GB、彩色GBC，曾經(jīng)由香港萬信玩具有限公司代理，在內地發(fā)售。行貨GB使用中文封面，內含中文說明書，以及一張印有郭富城照片的年歷卡。時值香港“四大天王”紅遍華語歌壇，萬信邀請郭富城為產(chǎn)品代言，拍攝電視廣告，在內地電視臺播放。 不過，整個1990年代，任天堂的其它主機，F(xiàn)C、SFC、N64，從未以行貨形式出現(xiàn)在中國大陸。 在任天堂看來，這是一塊有潛力的市場，但并不安全。
政策風險首當其沖。2000年，中國政府頒布《關于開展電子游戲經(jīng)營場所專項治理的意見》，第六條規(guī)定：除加工貿易方式外，凡面向國內的游戲機及其零附件的生產(chǎn)、銷售及進口，一律禁止。 水貨和盜版更是一大痼疾。由南至北，深圳的東門、華強北，廣州的大沙頭、萬國廣場，北京的鼓樓一條街……遍布全國各地的電玩店，構成這塊市場的主體。 這些電玩店的柜臺內擺放著PS2、Xbox、NGC等新一代主機，當時的PS2、Xbox已有成熟直讀芯片，加裝后即可運行盜版游戲。NGC尚無直讀，所以價格雖便宜不少，銷量卻遠不及前兩者。 有媒體統(tǒng)計，2002年，國內的PS2水貨保有量約在20萬臺左右，NGC僅一兩萬臺。銷量最大的是GBA，約40萬臺，但玩家所用多為燒錄卡或盜版卡帶，正版卡帶乏人問津。 對任天堂而言，通過一家兼具代理和研發(fā)職能的中間商向這塊市場輸出自己的游戲產(chǎn)品，或許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而且，這家中間商是任天堂熟悉的長期合作伙伴。 “顏維群當時對這邊也是寄予厚望的，畢竟這么大一個市場，十幾億人口，而且中產(chǎn)階級要崛起。”神游前員工說。顏維群認為，游戲產(chǎn)業(yè)在中國大陸的騰飛，不需要二三十年，只要幾年時間。 與此同時，索尼也開始行動。2002年10月，索尼總裁安藤國威向外界披露將在中國大陸發(fā)售PS2。消息一出，國內各大電玩論壇，關于PS2行貨的討論鋪天蓋地。
■ 合作與分工
2003年3月初，一則招聘啟事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招聘職位包括網(wǎng)絡工程師、美術、英文和日文翻譯、配音師等，工作地點在蘇州。招聘單位的名稱并未出現(xiàn)，只是含糊地稱為“某跨國游戲軟件公司所屬中國總公司，資金雄厚，主要以研究、設計、開發(fā)制作三維動畫應用軟件及三維互動系統(tǒng)為主”。 這家公司就是顏維群與任天堂合資創(chuàng)辦的神游科技（iQue），注冊資本2800萬美元，顏維群占股51%，任天堂投入技術、專利、軟件版權等無形資產(chǎn)，占股49%。 神游的正式成立時間是2002年12月，其實2001年年底，顏維群已經(jīng)在蘇州成立籌備處。核心技術團隊很快組建起來，游戲工程部由上海育碧前高管翁穎明領導，負責軟件的移植、漢化及開發(fā)；下屬的另一個團隊，由陳永智領導，負責硬件及系統(tǒng)研發(fā)。雙方相互協(xié)作，又保持著相對獨立的地位。 市場部等其它部門的員工，大多來自與游戲無關的行業(yè)，對游戲知之甚少。 “與我進神游前想象的‘終于有同道中人’的期望落差挺大的。”神游前員工說。他從小受任天堂游戲的熏陶，因為對這家日本公司的喜愛而加入神游，但成立之初的神游，并無多少任天堂的基因。
那時的顏維群，每年大約有一半時間在國外。他缺席時，神游的日常管理由另一位來自臺灣的副總柯鵬飛負責。柯鵬飛待人處事和和氣氣，是員工心目中的老好人，與顏維群的脾氣截然不同。 叛逆心很重、內向、討厭炒作、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很少在外面啰啰嗦嗦……這些是顏維群對自己的描述。而他在神游員工眼中的形象，并不統(tǒng)一。 有人視他為偶像，硅谷精英、技術牛人，公司的精神領袖；有人覺得他像老大，帶著一群俯首稱臣的“馬仔”；有人說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將自己包裝成對中國游戲業(yè)懷揣理想的實干家；有人說他是個怪人，特立獨行，很多觀念和行為異乎尋常。 神游內部，關于“顏博士”的八卦很多。比如，他飲食節(jié)制，如果無需會客，每天只吃一個蘋果、一套營養(yǎng)補充劑。他出手闊綽，初到國內，見路邊有人行乞，把錢包里的所有錢都掏給了對方。他不熟悉國內的習俗，員工結婚，請他喝喜酒，他問兩萬塊錢紅包夠不夠。他批評人毫不留情，開除人也絕不手軟，召集中層開會時，前半場往往是罵人，后半場開始講輕松的段子。他與當時中央的某位高官有些私交，后者支持神游機申報自主知識產(chǎn)權，所以，盡管神游是一家外資企業(yè)，神游機是一臺由海外團隊研發(fā)的游戲機，在國內上市審批時卻一帆風順。 這些傳聞真真假假，不過，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顏維群與任天堂的關系非同一般，是少數(shù)能夠與任天堂“掰腕子”的人之一。 “顏老板在的時候，神游的財務、銷售都是獨立的，可以自己作主，不用管任天堂的規(guī)定。”神游前員工說。當時的神游，與任天堂只是商業(yè)合作伙伴的關系，不存在任何行政上的從屬關系。 打造神游自己的品牌，而不僅僅是作為任天堂的代理，這是顏維群的初衷。后來的神游產(chǎn)品在命名和包裝上均以“iQue”取代“Nintendo”，可見其意。 ?
■ 低價
2003年9月24日，經(jīng)過一年多的籌備，神游科技正式亮相，與任天堂發(fā)布聯(lián)合公告，宣布將于10月中旬在中國大陸推出一款名為“神游機”（iQue Player）的游戲機，以任天堂的上一代主機N64為原型。 外界原先猜測，作為任天堂的“馬甲”公司，神游可能會引進任天堂的新主機NGC，與索尼將在內地推出的PS2競爭。沒想到，拿出的竟是一臺七年前上市、已經(jīng)停產(chǎn)的機器，落后PS2整整一代。 “舊游戲機的翻新版+老游戲的漢化版＝日本進軍中國的第一臺游戲機。想到這點，作為一個熱愛游戲的中國玩家不免感到一點悲哀，仿佛注定我們就是無法光明正大的第一時間享受到最新的電視游戲?！毕⒐籍斕?，一家游戲網(wǎng)站的編輯寫道。 有玩家表示理解，但更多的則是質疑。“中國玩家不會因為這是某某出品的游戲機就掏錢，雖然中國玩家手里沒錢，不過我們已經(jīng)充分享受到了各種最頂級的游戲?！币晃煌婕以u論道。 兩天后的東京電玩展，神游機揭開面紗，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N64主機與手柄被合二為一，成為一臺外觀與Dreamcast手柄有些相似的機器。因造型太過特殊，以至于實機圖片發(fā)布后，很多玩家仍在為圖中物體究竟是主機還是手柄而爭論不休。 神游機的游戲銷售方式也與眾不同，沒有實體卡帶，只有數(shù)字版。游戲存儲在一張64兆的閃存卡“神游卡”上，可反復擦寫。購買時，玩家需前往神游授權的實體店鋪，使用“神游票”，通過店面擺放的自助服務機“神游加油站”，將游戲寫入神游卡。
為何在中國大陸推出這樣一臺特殊的主機、采用如此特殊的游戲銷售方式？任天堂社長巖田聰給出了三個理由：收入水平低，物流不發(fā)達，盜版泛濫。 神游機的零售價為498元，遠低于水貨市場一兩千元的PS2、Xbox、NGC，甚至低于水貨GBA的價格。數(shù)字版游戲省去了實體卡帶的生產(chǎn)、包裝、運輸和庫存等成本，每款游戲的寫入費用48元，也遠低于當時國內正版主機游戲的價格。 巖田聰、顏維群曾在不同場合表示，只要神游機在中國大陸取得成功，未來將把它推廣至其它收入水平較低的國家和地區(qū)。 可惜，神游機首戰(zhàn)即遭遇慘敗，未及推廣，也因此成為罕見的中國大陸獨占的游戲機。
■ 防盜版
價格并非唯一的考慮因素。 “我在選機種的時候，有兩方面的考量。第一是iQue自己研發(fā)的機種，一定會與國外的機種有某種相容性，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有開發(fā)更高端的軟件的可能，我們會保持這個相容性。”顏維群說。 N64可能是顏維群最為熟悉的一臺游戲機，也是當年他與任天堂的合作起點，將其改造為一臺新機器，添加更多擴展功能，這對顏維群手下參與過任天堂兩代主機研發(fā)的美國團隊而言，并非難事。游戲陣容方面，以數(shù)百款現(xiàn)成的N64游戲為儲備，未來將其移植往神游機，可解后顧之憂。N64在中國大陸從未真正流行，雖已落后于時代，但也算是一塊空白市場。 “第二，不管是研發(fā)還是引進，有一件事情對我非常重要，就是因盜版軟件而產(chǎn)生的后果?！鳖伨S群說。
盜版是所有游戲廠商在進入中國市場前都會放在首位考慮的問題，顏維群將其細分為三個層面：一是如何打擊盜版，“這是政府的考量，不是我的考量”；二是盜版對公司的正常經(jīng)營會造成怎樣的后果，“也不是我最主要的考量，因為盜版在全世界各個角落都會發(fā)生，只是程度多少的問題”。 顏維群說，他最關心的是第三個層面，由盜版帶來的“不良的極端軟件”——“如果我們引進的機型在國外已經(jīng)有很多不良的極端電子軟件的話，這些極端電子軟件經(jīng)過盜版的渠道進入游戲市場，我等于是負了一份我不能負的責任。這是我當初在挑選相容的機種時最大的考量。” 很難判斷，這番話究竟是出于政府公關的需要，還是有針對性地指向神游機的競爭對手，抑或是自己真實的想法。不管怎樣，神游機的防盜版技術頗為嚴密，每臺主機均有獨一無二的數(shù)字簽名，游戲運行時需從閃存卡讀取至內存，加之出貨量少，時至今日，神游機及其游戲仍未被破解，沒有盜版，也沒有模擬器。這意味著，今天的玩家如果想玩《塞爾達傳說：時光之笛》和《紙片馬力歐》等14款官方漢化的N64游戲，仍然需要擁有一臺神游機，并購買正版游戲。 神游機的軟硬件自成體系，防盜版的同時，也更利于監(jiān)管部門控制其發(fā)布的內容。由此可以理解，與之同期上市的PS2國行為何采取嚴苛的雙向鎖區(qū)政策。 ?
■ 家庭游戲
2003年11月，神游機在上海首發(fā)，成為2000年國家頒布“游戲機禁令”后，第一臺在中國大陸正式發(fā)售的游戲機。 同月，索尼在北京召開發(fā)布會，披露PS2國行的消息。這款型號“SCPH50009”的主機定價1988元，是神游機的四倍；游戲定價168元，是神游機游戲的三倍。它的上市之路一波三折，經(jīng)歷一次突如其來的延期后，于次年年初低調發(fā)售。 當時，游戲機在中國大陸尚無合法身份。以國外游戲機名義引進的索尼PS2選擇“電腦娛樂系統(tǒng)”為官方名稱，而神游并不避諱“游戲”二字，作為擁有自主知識產(chǎn)權的“國產(chǎn)游戲機”，神游機的官方稱謂是“三維互動游戲系統(tǒng)”。 神游機上市后，顏維群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多次提及一個“數(shù)學問題”：中國有95%的人視游戲為洪水猛獸，另有5%的超級玩家已與國際接軌，兩者的矛盾難以調和。他說，神游的使命，就是努力解開這個幾乎無解的數(shù)學問題。 這席話打動了不少玩家，盡管心存疑問，但他們?yōu)樯裼闻c任天堂在聯(lián)合公告中所寫的那句宣傳語深信不疑——“中國電視游戲產(chǎn)業(yè)今天騰飛”。
如何縮小“95%”與“5%”之間的鴻溝？顏維群的解題思路是“家庭游戲”。 與同期上市的PS2國行相似，神游機將目標用戶定位于大眾而非核心玩家。不同的是，PS2國行瞄準的是有一定經(jīng)濟收入的群體，神游機則強調家庭游戲。 “兒童沒有直接消費力，用游戲打動他們不是問題，關鍵在于能否贏得父母們的信任?！鄙裼吻皢T工說。這是顏維群反復強調“健康游戲”的原因。 例如，在解釋主機與手柄一體化的設計時，顏維群給出的原因并非控制成本，而是：“這種造型，小而靈巧，在家里好收也好管。小孩如不知節(jié)制家人也很容易去約束他，并可以讓他慢慢養(yǎng)成自我節(jié)制的習慣?！?“全家同樂”是神游主推的另一概念，但并不成功。神游機只能供一人游玩，若要實現(xiàn)多人同玩，玩家還需購買一臺類似路由器的“共游盒”，并依游戲人數(shù)另購數(shù)個“共游機”（即手柄）。不含神游機，一臺共游盒、一個共游機的售價為398元。 “現(xiàn)在回頭再看，我認為主機游戲還是應該先抓住核心玩家，透過核心帶動非核心。因為主機游戲的門檻高，學習成本也高，不抓核心玩家抓什么？手機游戲正好相反，可以用非核心帶動核心，甚至可以放棄核心。”神游前員工說。
非核心玩家雖然基數(shù)龐大，但用戶獲取成本反而更高，無論宣傳還是渠道，都成問題。 神游機不存在水貨概念，與水貨無利益沖突，因此，從一開始，神游即選擇與水貨渠道合作而非抵制之。電玩店、電腦城作為水貨和盜版的集散地，數(shù)量眾多，相對分散，雖難于管理，但進場費用低，導購也更為專業(yè)。 然而，進展并不如預期般順利。神游機上市后，在全國七座城市鋪設銷售網(wǎng)點，除上海和廣州外，其它城市大多僅一兩個點。 經(jīng)銷商利潤太低，是銷售網(wǎng)點難以鋪開的原因之一。神游機采用代銷模式，經(jīng)銷商無壓貨風險，但利潤微薄。上海地區(qū)的電玩店，每售出一臺機器的利潤約20元，每燒錄一款游戲的利潤為3元，遠低于其它的水貨主機和游戲。 另一原因是神游加油站?！吧裼渭佑驼臼俏易诩依锩娴目蛷d，喝著茶，看著墻想出來的，逼出來的?！鳖伨S群說。他希望以“官方燒錄”的方式取代實體卡帶的銷售，防止盜版的同時，降低游戲的發(fā)行成本。 不過，銷售網(wǎng)點的鋪設難度和成本也因此大幅提升。神游加油站相當于一臺配有攝像頭、液晶屏、燒錄設備、刷卡設備的電腦終端，每臺的成本據(jù)說在8500元左右。很多對神游機持觀望態(tài)度的商家，不愿占用自己的店面擺放加油站。而且，加油站的發(fā)放并非免費。商家從神游處領取加油站，必須先支付15000元押金，待機器返還后再予以退款。 很長一段時間，包括北京、深圳在內的多座城市，雖有神游機的銷售點，卻沒有一臺加油站。
神游機采取主機捆綁游戲的策略，一款預先燒錄在神游卡中的《馬力歐醫(yī)生》、一張48元的神游票，每臺主機相當于捆綁兩款游戲，售價598元。因無處“加油”，玩家若要購買《馬力歐醫(yī)生》以外的其它游戲，需將神游卡寄回神游總部進行燒錄。 在網(wǎng)絡游戲已經(jīng)興起、寬帶開始普及的2003年，必須親自前往實體店燒錄游戲，已顯得有些麻煩，而將神游卡寄至數(shù)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燒錄，更令玩家難以接受。 直到神游機上市一年后，2004年10月，“神游在線”（iQue@Home）啟動，玩家可以使用USB數(shù)據(jù)線將神游機連接至電腦，用神游票的兌換碼在線購買并下載游戲，才免去了前往實體店刷卡燒錄的麻煩。 神游在線及神游票的數(shù)字銷售模式，與網(wǎng)游點卡有異曲同工之處。購買充值卡，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下載游戲，這在當時的主機游戲市場上堪稱創(chuàng)舉，任天堂后來引入的在線商店及點卡，與之一脈相承。 事實上，顏維群為神游在線規(guī)劃的藍圖，并非僅限于神游機。他的目標是將神游在線擴展為一個龐大的數(shù)字銷售平臺，類似“任天堂版Steam”，將任天堂不同主機的游戲匯集于此，包括后來的小神游、神游DS，以及胎死腹中的神游NGC、神游Wii?？上н@張藍圖只完成了一個小角。 因使用率不高，神游加油站虧錢不少，積壓的機器據(jù)說以每臺300元的價格處理給了內部員工。而神游在線至今仍在運營，今天的玩家依然可以使用神游票在線購買神游機游戲。
顏維群在公司內部稱，神游機的目標是賣出100萬臺，屆時，神游的身價將逾10億。 “當時聽著是在鼓舞團隊，現(xiàn)在再看就明白了，這是資本運作的目標?！鄙裼吻皢T工說。 然而，現(xiàn)實與理想相差懸殊。神游機首批生產(chǎn)5000臺，后追加生產(chǎn)了兩三批，總銷量約在8000臺至12000臺之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出口至俄羅斯等周邊國家，在這些消費力較低的地區(qū)，神游機頗受歡迎。
神游機未能回本，研發(fā)中的“神游盒子”也因此被取消。 神游盒子是NGC的改造型號，正如神游機之于N64。神游機上市時，神游盒子已開始研發(fā)，以NGC的架構為基礎，對部分性能作了提升。項目取消時，神游盒子正處于測試階段，外觀造型等工業(yè)設計尚未開始。 與神游機相似，神游盒子放棄了光盤和卡帶等實體存儲介質，使用在線購買和下載游戲的方式。 “如果不是因為神游機銷量不佳，老任的中國實驗就是這么一條路走下去了，以后的行貨主機都會以這個形式推出，直到最后全球都采用同一標準?！鄙裼吻皢T工說。 明年年初，任天堂將要發(fā)售的代號“NX”的新主機，據(jù)傳將取消實體存儲介質，僅支持下載。十多年前的神游機、神游盒子，以及神游在線，已經(jīng)在實踐這條路。 ?
■ 小神游
神游機陷入泥沼之際，小神游成為了公司的轉折點。 2004年6月，神游推出小神游GBA，捆綁簡體中文版《超級馬力歐2》和《瓦力歐尋寶記》；四個月后，又以688元的價格推出小神游SP。這兩款小神游的外觀、內部構造與海外版完全相同，區(qū)別僅在于機身上的銘牌“Nintendo”被替換為“iQue”。 年底，配合小神游SP的上市，神游又推出專為中國市場設計的“中國龍”限定版小神游SP，并發(fā)起“小神游SP設計大賽”、“iQue情侶秀”等活動，國內玩家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家公司的誠意。 價格適中，便于攜帶，易于藏匿，可以隨時隨地玩游戲，掌機的這些特點很適合神游的目標用戶——學生。當時的水貨市場上，GBA、GBA SP多為翻新機，全新機的價格與擁有正規(guī)售后服務的小神游相差無幾。而且，小神游沒有鎖區(qū)或防盜版的限制，既兼容美版、日版等海外發(fā)行的游戲，也可以運行盜版卡和燒錄卡。在官方中文游戲寥寥無幾的情況下，這是國內很多玩家選擇行貨的前提。 “技術上做不到防盜版和燒錄卡而已?！鄙裼吻皢T工說，“不過，這個銷量上的成功我們是預測到的，因此備貨時就大膽得多?！?小神游上市后，成為搶手貨，很快奪回被水貨壟斷的掌機市場。2005年，小神游銷量逾20萬臺，公司營業(yè)額首次破億。2005年6月，神游官方宣布：“當iQue的GBA和SP行貨上市以后，類似的水貨產(chǎn)品在市場上已經(jīng)絕跡，大家看到的所謂水貨均是翻新機?！?/p>
也就是在這時，神游的市場定位發(fā)生了一次轉變。 神游最初倡導的是“全年齡”，即“不受年齡限制、適合家庭健康娛樂”。小神游上市后，顏維群希望引入步步高的營銷模式，于是將步步高的一名前營銷負責人“空降”至市場部。在后者的布局下，神游開始復制步步高做學習機和復讀機的經(jīng)驗，全面轉向低齡市場。 “當時，全公司都圍繞著低齡化戰(zhàn)略忙碌起來。工程部被要求開發(fā)低齡游戲，市場部被要求圍繞兒童重新包裝產(chǎn)品和投放兒童媒體，銷售部被要求進入玩具渠道?！鄙裼吻皢T工說。 盡管投入了不少資源，但反饋不盡如人意，數(shù)月后，顏維群又將其辭退。不過，步步高的一些觀念就此保留下來，例如教育軟件的開發(fā)。 “所以，有時候我們在外部看到的是一個組織的定位發(fā)生變化，真的深挖起來，往往就因為某個關鍵人物的偏好性決策?！鄙裼吻皢T工說。
■ 神游DS
小神游系列的總銷量在50萬臺以上，七成左右經(jīng)水貨渠道售出。由于生產(chǎn)線在國內，即便產(chǎn)品定價低于水貨，神游也有能力為經(jīng)銷商提供高于水貨的利潤空間。 不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年后，神游DS上市時，水貨渠道反成阻力。 小神游成功后，NDS的引進很快被提上議程。2004年年底，NDS日本首發(fā)前夕，任天堂社長巖田聰、任天堂綜合開發(fā)部部長竹田玄洋、寶可夢董事長石原恒和等人造訪神游。這是神游第一次接待如此高規(guī)格的訪客。 七個月后，神游DS以“雙屏多媒體互動系統(tǒng)”的名稱在國內上市。此時，DS燒錄卡尚未普及，神游DS可以運行海外版游戲，而海外版DS無法運行神游發(fā)行的中文游戲，加之正規(guī)的售后服務，行貨的性價比顯然超過水貨。 神游DS首發(fā)包括普通版和豪華版兩個版本，普通版即非捆綁版，主要供應水貨渠道，價格與水貨基本持平；豪華版捆綁中文DS游戲《直感一筆》和中文GBA游戲《瓦力歐制造》，價格比普通版貴四五百元，主要供應商場渠道。 “豪華版說穿了，是為了以捆綁游戲來提高整體利潤點。因為商場渠道的成本高得多，機器的利潤對這個渠道的經(jīng)銷商來說太低?！鄙裼吻皢T工說。 神游DS上市一個多月后，玩家發(fā)現(xiàn)，市面上只能買到高價的豪華版，普通版難覓蹤跡，很多原本打算購買行貨的玩家因此轉向水貨。 “普通版缺貨，我只記得是水貨渠道的經(jīng)銷商們不愿意入行貨。確實普通版?zhèn)湄浺膊欢?，因為預計水貨渠道的需求量不大?！鄙裼吻皢T工說。由于行貨與水貨的發(fā)售時間相距較近，部分商家為盡早處理掉積壓的水貨，將普通版行貨拒之門外。
神游DS的銷量不溫不火，直到一年后，2006年6月，神游DS Lite上市時，才再次升溫。一是因為這時的DS燒錄卡已經(jīng)成熟，神游DSL可支持燒錄卡；二是因為神游加大了在大眾媒體上的宣傳力度，非玩家群體的比重逐漸增加。 神游DSL上市前，巖田聰再次訪問蘇州，由顏維群陪同，前往上海觀看神游DSL首發(fā)會。這是巖田聰最后一次造訪神游。 DS系列的銷量超過30萬臺，銷售額逾4億元，神游于2007年步入鼎盛?！百uGBA、DS的那幾年，公司的年銷售額一直是過億的，當時的情況下，可以說是很大的成功。”神游前員工說。 神游被視為“悶聲發(fā)大財”的典型，但仍然無法與國內的網(wǎng)游公司相提并論。這一年，第九城市憑借《魔獸世界》一款游戲即創(chuàng)收10億，盛大、網(wǎng)易、巨人的營業(yè)額均在15億以上。 2003年的神游機、2004年的小神游、2005年的神游DS、2006年的神游DSL，神游以每年至少一款新品的速度將任天堂的游戲機引入中國，而且，幾乎實現(xiàn)了“全球同步”的承諾。神游DSL的上市與日本首發(fā)僅隔三個月，這是迄今為止在中國大陸發(fā)售的所有行貨主機中，除小神游Micro外，與海外首發(fā)時間最為接近的一款。 與此同時，神游發(fā)行游戲的速度卻越來越慢，直至完全停擺。 （點擊閱讀《記錄》第17期：神游中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