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此前對游戲并不了解、現在想了解卻苦于無門了解的家長而言,我們認為《寫給家長的游戲指南》有可能會帶來幫助。
前幾天,觸樂受到騰訊與木果書架的邀請,參加了在北京舉辦的一場有關教育與游戲的活動。大體上就是請幾個教育界人士和高級知識分子,在屋子里談談如何通過游戲,讓父母與自己的孩子建立起有效溝通。
活動當天講了一些游戲知識的普及,也呼吁家長要注重與孩子溝通。必須承認,以一個游戲行業(yè)從業(yè)者的角度來看,這次活動某種意義上對改變家長觀念有很大價值,但真實影響力還是有限。在活動后,我還收獲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比如這本《寫給家長的游戲指南》(下簡稱《指南》)。
這是一本騰訊與譯言、木果書架在今年年初聯合出品的指南,它的內容與書名一樣,主要是向家長介紹游戲的種類與發(fā)展歷史,以及如何為孩子挑選適合的游戲,并對防止游戲成癮提供了一些意見。
在對游戲的負面觀點多于正面觀點的中國,想要讓家長真正去嘗試了解游戲,并讓游戲成為解決家庭問題的利器,其困難程度不言而喻。但再困難的事總得有人去做才有解決的希望,這本《指南》就有幾分成為這份希望的潛力。
當然,你不能寄希望于一本小冊子三兩下就徹底改變十幾年根深蒂固的思維定式。
在互聯網上,大家對《指南》的觀點也趨于兩極化。有人認為這是好事,能夠改變整個社會的觀念,或至少能解決許多家庭問題。但也有人認為這完全是浪費錢無用之舉。
為知曉中國家長對這本《指南》的真實態(tài)度,觸樂請國內外幾名華人家長讀了讀這本《指南》,聽了聽本書真正受眾們的看法。
高思居住在比利時安特衛(wèi)普,在這里她與丈夫經營著一家中餐館,每天的顧客主要是居住在附近的猶太人以及少數華人。她來自中國東南沿海的一座小城市,在比利時已經居住了8年。她的兩個兒子今年分別是7歲與3歲,都很喜歡玩游戲。對于這本《指南》,她的看法是“極具價值”。
高思一家在2010年從中國搬到比利時,之后就一直居住在安特衛(wèi)普。在大兒子今年升上一年級后,孩子玩游戲也成為了她面臨的一個“問題”。
“主要是看他爸爸玩他也想玩。”
高思的丈夫比她更早從中國來到比利時,并且已經取得了這里的國籍。歐美國家生活節(jié)奏較慢,因此在經營餐館之余他也經常打打游戲,以一款國產MOBA類手游玩得最多。在每天下課后,高思的大兒子都會看見自己的父親在玩,久而久之對游戲也產生了興趣,有時候父子還會一起開黑。
而另一個小兒子,今年才剛3歲,還處于路都走不利索的階段,就已經會抱著手機玩微信《跳一跳》了,大多數時候高思只讓他玩一小會,但是因為年紀小,沒得玩的時候小兒子也會哭鬧,高思的解決辦法是抱他出去換換心情。由于沒有太大的工作壓力,他們總能抽出許多時間陪孩子。
在周末的閑暇時光,他們還會抽出時間來陪孩子一起游戲。高思家里有一臺Wii主機,他們一家人在一起時玩最多的就是體感游戲《Wii?Sports》。有時候還會玩一玩《超級馬力歐制造》,這是小兒子最喜歡的一款游戲,他們一起玩的時候會玩他設計出來的關卡。
這一點,其實高思他們引導得很好。在《指南》的“游戲的益處”一章中,就有提到適當游戲能提升人的各項能力,其中對動手能力的培養(yǎng)也是其中的一個,高思一家就是絕好的證明。
而在學校,比利時的教育機構也會用游戲培養(yǎng)孩子的各項能力。高思大兒子就讀的小學每周都會設置電子體驗課,老師將學校的平板電腦分發(fā)到每個學生手里,通過教育類游戲來完成教學。
高思兩個孩子的生長環(huán)境也許與國內大部分家長不同,但她還是與許多國內家長一樣對游戲了解不多。他雖然知道“適當游戲能提高手腦共用能力”,還覺得“玩游戲的時候自己很敏捷”,但在如何為自己孩子挑選游戲上,她也不知道該向誰求助。
方才我提到過,高思的大兒子有時候會和他爸爸一起開黑打MOBA手游,這是她最擔心的一件事。按照《指南》的分類,這類MOBA游戲盡管火熱,但其實并不適合這個年紀的兒童游玩。在讀了《指南》后,她也表示會根據上面的分類,有針對性地為自己的孩子挑選游戲?!耙群Y選后再給孩子玩,不能什么游戲都給他們玩”,她這樣告訴我。
在方法論的具體指導上,他還表示將通過從《指南》第七章“管控游戲設備”中學到的“為游戲機設置家長模式”這一手段,借助國外完善的分級制度與游戲機自帶的家長模式,來控制孩子的游戲時間與游玩游戲種類。
李紅是中國東北某三線城市的高校教師,她的孩子今年五歲了。在所有受訪者中,她是受教育程度較高的一名。身為一位母親,因為她的孩子年紀尚小,所以游戲對她的家庭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困擾。但身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她覺得有太多學生因為沉迷游戲而失去大好前途的例子,因此對游戲一直沒什么好感。
與高思的觀點不同,李紅認為這本指南“沒有用”。
她對此的解釋是,首先由于她與身邊的家人在生活中幾乎完全不接觸任何形式的電子游戲,就連微信上的《跳一跳》這種小游戲都沒打開過,因此對于《指南》中所寫的任何好處,對于她而言并“沒有任何實感”。
其次,比起抽象的文字描述,生活上的實例更加能觸動她。“我有個朋友的孩子深深陷入其中,可謂成癮,朋友一家深受其苦。所以,《指南》中說的好處不會令我動心。偶爾有一兩個益智的(游戲)也許能夠接受,但整體上我對電子游戲沒有好感?!?/p>
而且,在《指南》的具體行文上,李紅也覺得有幾分夸夸其談的味道。她舉了《指南》中所說的“游戲能增強孩子的社交能力”為例,“很多(網上的及聽說的)事例都能證明,陷入游戲中的人往往已經喪失了現實生活中和其他人交往的能力,完全生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當中?!?/p>
但是,李紅最后還是承認了《指南》本身的優(yōu)點,比如在第九章“應對游戲障礙”中,提出的一些補救措施還是十分全面的,只是在實操性上有些差。
“對人的自律性要求太高”是李紅對指南這部分內容的評價。就中國現在的國情而言,《指南》中的大部分補救措施都很難切實施行,無論是父母陪伴還是學校監(jiān)督。
“父母基本沒時間陪伴,即使有,很多父母本身也沒有那個自律性。至于學校,一個老師能監(jiān)督幾個?另外對于沉迷其中(的程度)很厲害的(孩子)要看心理醫(yī)生這一點,我認為也不好做到,首先心理醫(yī)生這個行業(yè)在國內并不成熟,其次一般收費不低,所以實施難度很大?!?/p>
楊云是一名來自安徽的外來務工人員,現在在中國東部某二三線城市經營者一家小店,在這座城市她已經生活了18年,她稱自己為“開店的”。楊云有兩個孩子,大女兒17歲,已經在高中上了幾年,小兒子今年10歲,在一座當地小學上四年級。她對游戲的了解程度,僅限于《消消樂》。
不玩游戲、不了解游戲、沒有時間去關注孩子在玩什么游戲,楊云這樣的游戲觀在我的采訪對象中是最常見的一種。但她并不討厭游戲,甚至在談起孩子玩游戲時,她還略帶幾分自豪地表示“游戲玩得很好”。對于游戲的益處,她的觀點也比較開明:“任何東西玩多了成習慣了都不好,利和弊都有的,相輔相成吧。”
楊云的大女兒不怎么玩游戲,高中課程的應試教育已經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而他的小兒子,則一直在玩某款MOBA手游。
現階段,楊云還能掌控孩子的游戲時間,“不用手機的時候,讓他玩玩也還可以,還有讓他用學習來條件交換,也可以讓他玩。”作為一種管控孩子游戲時間的手段,用學習成績進行交換可能有些功利,不過就如《指南》中所言:“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適用于所有孩子的游戲方案”,因此楊云現在采取的策略也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手段。
但這種策略也僅限于管控游戲時間。
楊云和高思一樣,也明白這樣的游戲并不適合他這個年級的孩子玩,在閱讀《指南》之前她也找孩子做過幾次溝通,勸他玩一玩別的游戲。但是她孩子的回應是:“其他游戲太幼稚了”。而楊云,也不知道如何為她的孩子挑選不幼稚且適合他的游戲。
這樣的情況在很多中國家庭里存在,不過楊云的孩子也有點特殊。對這名四年級的小朋友而言,游戲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味調味劑,頂多每天拿媽媽的手機玩上一會,其余時間都在做別的事。至少對于楊云而言,她現在已經跳過了《指南》中“確保孩子有別的事可做”這一項。?
最后,楊云自述她通過指南學習到了“什么是游戲,以及電子游戲的發(fā)展史”之后,她也表示會嘗試著用這些學到的新知識與孩子重新溝通,母子一同尋找適合的游戲。但她也承認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并多次表示自己對游戲“什么都不懂”。
現在,她能做的,只有“慢慢消化指南里的知識”。
以上三位家長,只是中國萬千家長中非常普通的三個,我們沒法面向全國家長進行調查,這三位家長的觀點也無法涵蓋所有人。之所以在文章中引用他們的采訪,只是因為我們認為他們比較具有代表性。在短暫的調查中,我們還發(fā)現了幾點有趣的東西。
首先,在許多家長或多或少都接觸過游戲的情況下,曾經那種將電子游戲視為洪水猛獸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見。即使是像李紅這樣之前就對游戲存在負面看法的家長,最后也承認了《指南》中的一些可取之處。其余受訪家長,也不像幾年前那樣,一聽到“游戲”兩字就反應過度。
其次,對這本指南本身,我所聊過的家長雖然都對其內容持一定程度的贊同態(tài)度,但對它真正能起到的作用也持保留意見。而其中大部分家長最認同的內容,其實是《指南》中教家長如何為孩子挑選游戲這一部分?,F在有很多家長都已經意識到,對游戲真正一刀切是不現實的事,既然都要玩游戲,玩一些更注重動腦的游戲總好過血腥暴力的游戲。
面對以上兩點,《指南》編撰組的相關人員,同時也是木果書架旗下《第九區(qū)》(騰訊與譯言合辦)雜志主編的劉晉鋒認為這是“社會對于游戲的‘觀念的水位’正在上升”。
就教育機構而言,劉晉鋒覺得:“觀念的變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逐漸、緩慢發(fā)生的。我們的確看到了一些積極的因素,比如老師們不再隨意把游戲定義為‘電子鴉片’,比如有老師開發(fā)游戲幫助孩子學習,比如我們接觸到了很多對游戲持開放態(tài)度的教師,或者說這些老師也不一定有多了解游戲,但是我發(fā)現那些有多年教學經驗、對學生有長期觀察的老師,反而能夠從容地對待孩子玩游戲的事情?!?/p>
而對于家庭,她舉了他們在深圳舉辦“有效溝通:青少年游戲”沙龍時的一個例子。一名與他們團隊合作的心理學家,對前來尋求幫助的家長說過的第一句話:“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边@句話也可以套用在他們現在所做的事上。
我們總結起來就是:這是一場能看得見希望的持久戰(zhàn)。
“這本手冊,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搬運自國外專家的指南?!弊铋_始,劉晉鋒發(fā)現,各種針對家長的游戲指南在國外十分常見,而國內在形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下,這么多年都沒有出現一本可以讓家長了解游戲、了解孩子為什么會沉迷游戲的手冊。即使有過類似的東西,也很少能引發(fā)大眾的關注。
因此,他們才基于澳大利亞曼寧漢姆基督教青年會青少年活動中心制作的游戲指南(作者是史蒂芬?杜邦),并綜合德國、美國的游戲指南,編撰了這本《寫給家長的游戲指南》。
騰訊方面的負責人也認為,想要從根本上扭轉社會對游戲長久以來的負面認知,對他們而言僅從教育方面入手,是不現實的。他們所能做的,只不過是“讓孩子在數字時代健康成長”。
可以這么理解他們的想法,游戲成癮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很多東西都會成癮,漫畫、動畫甚至是籃球、足球。這些不健康的成癮狀態(tài),并不是這些項目自身的錯,而很多時候都源于孩子的自制力、家長某些錯誤的教育方法等外部因素,之所以這是一本《寫給家長的游戲指南》而不是《寫給家長的漫畫指南》或者《寫給家長的二次元指南》,只是因為游戲對孩子的吸引力最大,引發(fā)的家庭問題也最多。
至于之前提到指南的實際影響力這點,劉晉鋒也承認了他們從沒想過靠這一本《指南》就能扭轉上千萬人的觀點。劉晉鋒認為:“(這本指南)它沒有過度分析,只給非常具體、明確地給出跟游戲相關的建議,這種節(jié)制也許讓它顯得有點不接地氣,但它會是一個基礎,一個可以延展的原點?!?/p>
“我們想提供一些具體的、可操作的指導建議給中國家長,比如如何給孩子建立游戲相關的規(guī)則,比如孩子怎樣表現才算過度沉迷,比如我想與孩子溝通需要有哪些溝通基礎,比如我如果想幫助孩子選游戲我要怎么選等等。至于家庭遇到的具體問題,和這些具體問題背后的社會大問題,不是這本手冊所能承載的。”劉晉鋒在最后這么跟我說道。
簡而言之,具體的問題有更多變量,需要整個社會、老師家長、乃至孩子們自己的配合,而這本《指南》希望給這種配合一個機會。
扭轉觀念好比愚公移山,愚公的出現很多時候不在乎最后的結果,而是在于教會了許多人一個信念:“山,是可以挖走的”。游戲行業(yè)其實早已出現了許多“愚公”,他們相信能夠改變社會對游戲的偏見。
《指南》也是一樣。只有在有人嘗試想去改變家長的觀念,人們才會開始逐步去嘗試改變更多人對游戲的觀點,我們、孩子們才有機會,去玩到更好的游戲。有一才有二,近期,木果書架和騰訊還有意向推出一個與這套指南相關的音頻課程,之后還會有更多活動推進。
我們也明白,有時候這類指南會處于一個尷尬境地:能理解的家長其實不需要,不能理解的家長又壓根不會看。但對于此前對游戲并不了解、現在想了解卻苦于無門了解的家長而言,我們認為這些指南與課程都有可能會帶來幫助,因為它們更成系統(tǒng),也比較具體。當然,也更需要家長們的用心。
(出于采訪人要求,文中所有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