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游戲人口變遷中，“女大學生”成了一個新梗。
“女大學生”這個詞在《王者榮耀》的玩家群體中正在成為一個梗，或者說刻板印象。
2017年4月17日，《王者榮耀》運營團隊發(fā)出公告，要求玩家對QQ號進行實名認證，接入防沉迷系統(tǒng)，未滿18歲的玩家每日只能玩兩小時。這條消息發(fā)出后，在微博和貼吧上，很多玩家的反應是：現(xiàn)在最坑的難道不是女大學生么？
4月18日，搞笑視頻播主李青銅三在微博發(fā)布標題為“送給所有王者榮耀女大學生”的短視頻。在視頻中，年輕的男播主用極為夸張的方式，將“女大學生”描述為水平低、愚蠢、不聽勸和愛噴人的形象。視頻被轉到各大視頻網(wǎng)站，激起了一陣共鳴。也有女玩家回帖反駁：“厲害的女大學生很多好吧！”
自從《英雄聯(lián)盟》（常用簡稱“LOL”）在中國大陸流行以來，“小學生”基本成為了游戲水平低、言行幼稚沖動的代名詞?，F(xiàn)在這個指代正在移向“女大學生”。然而，正如“小學生”與小學生并不能等同，女大學生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群體。即便只從游戲的角度來看，她們的游戲經歷、游戲行為和看待游戲的方式，也千差萬別。
我采訪了一些玩《王者榮耀》的女大學生，各自有不同的故事。
小玉、三舟、二橋和星星基本符合“女大學生”的認定標準：等級低，勝率低，對于MOBA類游戲不熟悉，操作技術也欠佳。她們線下是同學，玩《王者榮耀》經常組隊開黑——“開黑”是MOBA游戲的術語，指相熟的人組隊玩游戲。
作為同一專業(yè)的同學，小玉、三舟、二橋和星星四個人經常一起玩游戲。在《王者榮耀》之前，她們玩的是《陰陽師》和《奇跡暖暖》，平時最大的消遣是看網(wǎng)絡小說——這也是她們的專業(yè)研究課題。下載了《王者榮耀》后，三舟在一個混跡著網(wǎng)文作者、新媒體研究者和游戲玩家的微信群里發(fā)問：“有人能帶帶我們么？”
一名輕小說網(wǎng)站的男編輯帶著她們進了游戲。
“我們坑了他……”小玉對此感到非常抱歉，“死了很多次，輸了比賽。我們真的是純新人，從來沒玩過這種游戲。”
不好意思再坑熟人，四人組只能自己練習，有時各自單排，有時開黑。二橋喜歡沖鋒，常用角色是莊周這樣的坦克。小玉玩射手和法師比較多，曾經拿過MVP。三舟和星星則比較隨緣，傾向于遠程角色。四個好朋友之間互坑不會帶來多少負面情緒，反而是一種樂趣。
“如果是單排，我們都還各自贏過幾局，但只要是開黑，就幾乎沒贏過?！毙切钦f，“我們四黑，排到對面一般也是開黑，然后我們就輸定了?！?/p>
三舟在單排時被人罵過，“我就打字告訴他，我剛剛開始玩，結果隊友態(tài)度一變，說沒關系跟我來。我一霎那感覺被治愈了。但后來那人開始問我，你是妹子么？我就沒理他?！?/p>
她們其實很清楚自己“水平菜”這件事，但就算是對于她們來說，還有更讓人惱火的玩家群體?！坝行┪⑿蓬^像上抱著孩子的，常常突然就不動彈了，過一會又突然去送人頭?！比塾X得，可能有一些三四十歲的玩家跟“女大學生”一起徘徊在中低分段。
“從頭像可以判斷年齡層，估計是在工作間隙玩，很明顯是在求速輸，是無腦送的那種，輸完就可以去干別的事了?！泵慨斢龅竭@樣的情況，星星都感到怒火涌起，“恨不得順著WiFi砍過去?！彼齻冇X得自己雖然水平不高，但最起碼是在認真玩游戲。
三舟花錢買了趙云，一個她非常喜歡的英雄。她對趙云這個人物有特殊的感情，喜歡的網(wǎng)文作者非天夜翔經常寫趙云?！拔疫€挺喜歡打開游戲看英雄庫，這游戲美術還不錯，皮膚都很好看，就是文案稀爛?！弊鳛橐粋€做文學研究的學生，三舟如此評價。
在玩《王者榮耀》的同時，小玉、三舟、二橋和星星也沒有離開《奇跡暖暖》與《陰陽師》，因為覺得“不費事”，每天上線點擊幾下。
4月底，娜娜在忙著寫畢業(yè)論文，每天只睡六個小時。她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獎勵：每寫完一節(jié)，就能玩兩盤《王者榮耀》。在這個“殺人游戲”里，她感到自己的壓力得到了發(fā)泄。
《王者榮耀》是娜娜玩的第一個“殺人游戲”——這是她對有“擊殺”內容的游戲的稱呼，其中包括FPS、RTS和RPG在內的絕大部分主流游戲類型。今年4月22日，在朋友的推薦之下，娜娜接觸了《王者榮耀》?！拔抑車乃腥硕荚谕?，微博和朋友圈到處都是《王者榮耀》?！蹦饶日f，“另一個原因是，消消樂實在是有點玩厭了……”
娜娜今年23歲，即將從一家985高校的新聞專業(yè)畢業(yè)，日常娛樂主要是日劇，經常跑步，偶爾玩棒球。她最初接觸游戲是在高中，和父母共用一臺諾基亞功能機玩俄羅斯方塊，在三口之家里排名第一。上大學以后，她有了一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但里面基本不裝游戲，最多在橙光上玩國產的網(wǎng)頁AVG，“其實只是想看小說?！?/p>
娜娜覺得自己真正玩過的可以稱得上“游戲”的東西，是手機上的音樂游戲。她基本上把自己所有能看到的音游都試了一遍，多數(shù)淺嘗輒止，時間最長的是《偶像夢幻祭》，因為“這個游戲能讓我開后宮?！?/p>
《偶像夢幻祭》玩了大半年，娜娜棄坑了。當時是16年下半年，她在找工作，諸事繁忙，“如果我繼續(xù)玩《偶像夢幻祭》，要么得肝，要么得重氪，有點受不了?！庇谑撬南沧兂闪烁鞣N三消游戲。
娜娜覺得自己能從音游和三消游戲中獲得平靜和放松。她在現(xiàn)實中人脈很廣，但從來不在游戲里社交。一個好友向她推薦《王者榮耀》時，娜娜有些猶豫，“怕自己坑，怕被罵?！蹦饶入m然不玩MOBA游戲，但她對各種網(wǎng)絡流行梗多少都有些了解，“我知道‘小學生’是什么意思，也看過李青銅三噴女大學生的那個視頻。”
“我的朋友跟我說，只要不打排位，就不用擔心被罵?！迸盼皇侵概c玩家段位掛鉤的比賽，比起普通的隨機匹配，玩家會更看重輸贏。娜娜最終還是下載了游戲。新手教程后的前幾局比賽，她“每分鐘都在死”，被小兵打死，被防御塔打死，被對手擊殺。室友們聽見她的慘叫，紛紛調笑她是“亡者沒榮耀”——娜娜的室友們還沒有進入《王者榮耀》，但大致聽說過這個游戲。
這局比賽后，娜娜發(fā)現(xiàn)自己被舉報了，于是又氣又笑地發(fā)了朋友圈。
一名相熟的男生看到之后，立刻把她拉進了微信群，帶她一起開黑。娜娜選了自己唯一會用的亞瑟，還是一直死。男生們拼命對她說：“猥瑣發(fā)育不要浪！猥瑣發(fā)育不要浪！”娜娜虛心求教：“這是什么意思？”
男生解釋道：“就是不要沖，攢錢買裝備?！蹦饶冗@才知道，原來這個游戲是要買裝備的。
雖然加了群，但她仍然很少開黑，大部分時候都自己一個人打人機和匹配，不玩排位?！坝幸淮?，我走到草叢邊上，里面沖出三個人，我一下子懵了，就死了。隊友在公屏打字說你怎么都不還手，對手也在公屏哈哈哈哈哈。”這是她記憶最深的一次“被噴”。大部分時候，整局比賽都沒人說話。
4月29日，在進入了這個游戲一周后，娜娜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個超神。此時她已經學會了使用亞瑟、魯班和莊周，在朋友的建議下買了甄姬?！拔乙欢〞蔀橥跽叩模 蹦饶茸晕艺{侃，雖然她現(xiàn)在比較關心的是要不要買羋月的皮膚。
對于“女大學生”這個說法，娜娜很認真地進行了反駁：“這個詞就像‘女司機’一樣，帶著男性群體的偏見，而實際數(shù)據(jù)證明女司機的事故率比男司機要低得多。并且，即便有數(shù)據(jù)證明在某個領域某個群體具有更為突出的某種特征，比如‘某地黑人犯罪率高于白人’，也不應該說‘黑人都是罪犯’，或者用‘黑人’來指代‘罪犯’。”
饅頭是為了開黑才玩《王者榮耀》的。她有一群游戲里認識的朋友，多年來一起在不同的地方里輾轉，從《劍俠情緣網(wǎng)絡版叁》（也就是“劍網(wǎng)三”）到《最終幻想14》《激戰(zhàn)2》，現(xiàn)在到了《王者榮耀》。
饅頭今年22歲，專業(yè)是計算機，最早接觸游戲是小學，在家里的電腦上玩《仙劍奇?zhèn)b傳》和《VR特警》。高考過后的暑假，饅頭在同班同學的帶領下玩上了《龍之谷》，從此進入了MMORPG的世界。
大三的時候，饅頭被一個BBS上認識的師弟拉進了《最終幻想14》，加入了一個公會，這個公會是從劍網(wǎng)三集體轉來的。真實生活中的朋友拉人進游戲，游戲中認識的朋友再進行線下活動，如此輾轉聯(lián)結，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社交群體。在饅頭的大學生活中，大部分朋友都是這樣來的，社團和學院的社交關系反而比較少，長久保持的也只有舍友。
饅頭在《最終幻想14》里加入的公會，大多都是休閑玩家，熱衷于收集外觀和看風景，很少打難度較大的團隊副本。有一天，忽然有人提議：“我們來開荒吧，感覺裝備也差不多了?！遍_荒團本的結果不太理想，核心團隊放棄了，大家隨即轉去玩《激戰(zhàn)2》。2016年底，饅頭的朋友們開始談論《王者榮耀》。到了2017年3月，在幾個要好的妹子的推薦下，饅頭終于進入了這款游戲。
玩《王者榮耀》時，除了偶爾做任務之外，她很少單排，單排時不打字不開語音。每周免費英雄推出后，她會在人機模式里全都試一遍。“喜歡那些很萌的英雄，但用起來都挺難。”饅頭說，“所以我一般還是用亞瑟開黑?！眮喩怯螒虻男率钟⑿?，相當于LOL的蓋倫，存活率高，也有一定的傷害輸出能力。
饅頭玩游戲沒有什么勝負心，自認水平很菜?！安辉趺囱芯垦b備，全部選推薦出裝”，唯一認真看過的裝備是復活甲，因為亞瑟要買，用亞瑟開黑的原因則是“不容易死”——至少不拖累朋友。她喜歡和妹子們一起開語音，“有一個以前打LOL的妹子，玩起游戲來嘴不停，一直說跟我走跟我走，搞他搞他搞他，救我救我救我……特別萌?！边@是饅頭玩《王者榮耀》最開心的時刻。
除了“萌妹子們”之外，饅頭另一個開黑的搭檔是她的男朋友Star。Star是DOTA老手和《魔獸世界》老玩家，大學專業(yè)是游戲設計，目前在一家游戲公司工作。今年過年之后，Star所在的整個部門都在玩《王者榮耀》。為了和同事一起開黑，他進入這個游戲，“別人都是白金，我不太打排位，才青銅。”
在Star眼里，饅頭是個高手，“她的勝率是59.4%，亞瑟用得絕對比我好?！盨tar和饅頭在一起時，經常當面開黑雙排。他玩游戲時很激動，會呼喊打團和回家，“饅頭很淡定，一般不理我，直接往前沖鋒，特別莽?！?/p>
Star會看頭像來預估對手實力，“每次看到對面一排很萌很可愛的頭像，我就覺得這局穩(wěn)了，對面八成是妹子。”Star說，“但其實饅頭的頭像也是萌萌的……”
饅頭不太關注這些，她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因為女性的身份受到歧視或優(yōu)待，也不在乎其他陌生人是否是女性。對于她來說，游戲最重要的還是社交，輸贏不太重要，“之前有一起玩《最終幻想14》的朋友，棄坑以后不知道該聊什么，忽然在微信里看到她在玩《王者榮耀》，就又能拉進來一起玩了?！?/p>
“但妹子們開黑，一般是三人黑，在隊伍里占多數(shù)，以防真噴起來罵不過對方?！别z頭補充，“不過基本不會和別人吵起來?！?/p>
芍藥在LOL里是電二鉑金段位，除了上單和打野之外的位置都能勝任。她在劍網(wǎng)三競技場有2200分，還做過代打。《王者榮耀》對她來說，是LOL的替代品，“大家都沒時間在電腦前正襟危坐，想象自己在打職業(yè)了?！?/p>
芍藥出生于94年，目前在某大學讀中文系。小學時她從路邊攤買“藏經閣”一類的盜版盤，在家里的電腦上玩各種游戲。大二的時候正逢LOL的S4賽季，芍藥進入了這個游戲，“自己打人機打到20級，然后去打亂斗，滿級以后打匹配，湊齊了符文就去排位。”
在LOL里，芍藥跟朋友們組建了一個名為“大?？茖W?！钡膽?zhàn)隊，參加過當?shù)鼐W(wǎng)吧的比賽?！拔覀兇蚺盼挥龅竭^那種一看就是小學生的對手，小學生居然噴我們說專科也來打游戲?！鄙炙幓貞?，“但我們沒理他們?！?/p>
隨著年級漸高，“大?？茖W校”的隊員們紛紛畢業(yè)走向工作崗位，很難抽出大把的時間來玩游戲。今年春節(jié)之后，戰(zhàn)隊找到了新的游戲：《王者榮耀》，因為這個游戲和LOL特別像，他們不需要再額外花功夫來學習，更重要的是可以隨時來上一盤。
芍藥玩《王者榮耀》喜歡選那些和LOL相像的英雄，“朋友請教我該怎么玩，我就說那英雄就是LOL里的誰?！鄙鲜譀]多久，芍藥的大號就打到了黃金段位，另一個與朋友共用的小號打到了鉆石，“這號氪了金，英雄和符文比較齊，我自己的號沒怎么氪?！?/p>
“我一般不開語音，開了我怕克制不住噴人的沖動?！鄙炙帉τ凇锻跽邩s耀》整體的玩家水平不太滿意，“41分推和311都打不起來，玩到高段位，很多人還是只知道中路一波團，野區(qū)全是暗的?！鄙炙幍奈⑿蓬^像是LOL的英雄“厄運小姐”，俗稱女槍。這個頭像在《王者榮耀》中很容易被確認為“女玩家”，這讓她有時會被打野針對，但她自己對此不以為意。
作為一個高水平女玩家，芍藥對于“女大學生”這個詞沒有太多看法，但對電競圈的女粉絲頗有微詞，覺得這些人基本都不玩游戲，卻喜歡“指點江山”。
芍藥最喜歡已退役的WE戰(zhàn)隊ADC微笑，自稱“遠古微笑吹”。S4之后微笑退役，她依然看各種LOL比賽?！锻跽邩s耀》在2016年舉辦了第一屆KPL聯(lián)賽，芍藥當時還沒有開始玩這個游戲，卻也在網(wǎng)上看了直播，“一盤十幾分鐘就結束了，觀眾還沒熱起來?！彼斫膺@種快節(jié)奏是《王者榮耀》流行的原因之一，但仍然認為影響了其作為比賽項目的觀賞性。
“最有意思的是，我在KPL的直播間看到有人在刷彈幕：《守望先鋒》比賽就是因為你們才辦不起來的！”芍藥說，一些俱樂部把錢投進了《王者榮耀》戰(zhàn)隊，而沒有建設《守望先鋒》戰(zhàn)隊。芍藥很早就玩過《守望先鋒》，但覺得“打槍游戲”不適合自己，在《王者榮耀》之外，她最常玩的還是LOL。
“在你看來，為什么會有人開始把‘女大學生’作為一個梗和笑料？”
對于這個問題，這些女大學生各有不同的答案，但有一個觀點是一致的：MOBA游戲，或者用她們自己的稱呼，“殺人游戲”“大游戲”“主流游戲”，從來沒有過如此之多的年輕女玩家。
自2011年9月《英雄聯(lián)盟》在中國大陸運營以來，“小學生”這個詞匯開始被賦予了另一種含義。DOTA作為MOBA游戲的鼻祖，上手門檻高，操作難度大，體系復雜，在中國的主力玩家群體趨于“核心”。LOL在美術風格、游戲機制等方面進行了更為大眾化的改造，小學生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入進來——通過QQ這個中國最為龐大悠久的社交平臺，低于12歲的孩子與成年人在同一款游戲中相遇了。
部分小學生水平低、言行幼稚，這是事實。然而水平低、愛噴人的中學乃至成年玩家恐怕數(shù)量更多，只是小學生更容易被指認，形象更清晰。在網(wǎng)吧或者其他地方，大量小學生玩LOL的情景會被拍下來，發(fā)到LOL的玩家社群中，經過各種嘈雜的戲謔，最終與游戲中的低水平低素質玩家牢牢掛鉤。
小學生也沒有話語權來進行反駁。玩家只要覺得另一個玩家在游戲中的行為讓自己不舒服，就會指責對方為“小學生”。它成為了一個蔑稱，一個罵人的詞語，成為了對噴之中的武器，成為了視頻集錦中的笑料?！锻跽邩s耀》與LOL異曲同工，只是這一次被吸納進來的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非游戲人口，至少是非MOBA游戲玩家。
長久以來，對于占據(jù)主流玩家群體的人而言，“女玩家”是一種關于“油膩師姐”的想象。在LOL玩家圈中，有大量段子是“我是個女玩家”或者“假裝是女玩家”，由此獲得隊友和對手特殊照顧，這也反映了實際游戲中女玩家人數(shù)的稀少。不客氣地說，很多傳統(tǒng)男性玩家期待的“女性玩家”，名為“女神”，實際上是一種電子化的“充氣娃娃”。
而當年輕女玩家大規(guī)模進入游戲后，傳統(tǒng)的男性玩家逐漸發(fā)現(xiàn)，“女大學生”真的就在游戲當中，并且未必愿意充當意淫對象和被照顧的對象。并且相當一部分女大學生不執(zhí)著于輸贏（當然也有很多重視輸贏的），而更在乎“跟朋友一起玩”，游戲動機也與傳統(tǒng)男性玩家有所不同。
換言之，男性玩家們發(fā)現(xiàn)，他們在游戲中遭遇了一個與想象全然不同的女性玩家群體，并且這個群體的形象非常清晰且容易指認，于是“女大學生”就成為了被指責的對象，成為了男性玩家熱衷談論（多數(shù)情況下貶義）的梗。
相比“小學生”之于LOL不同，“女大學生”在《王者榮耀》玩家群體中的污名化程度其實并沒有那么高，并且泛化和偏移程度也較低——目前尚且沒有人會用“女大學生”來指責玩家，但LOL玩家會用“小學生”指責一切低水平玩家。其中最表層的因素在于，“小學生”僅僅與年齡掛鉤，“女大學生”則關乎年齡、性別和學歷，沒有那么容易被抽象成一頂大帽子，在不少語境下，更像是一個玩笑和梗。
更深層的因素在于，《王者榮耀》吸納了太多的非玩家群體了。除了傳統(tǒng)游戲玩家之外，玩這個游戲的還有“中年人”“照看孩子的家長”等等，這些群體恐怕游戲經歷更少，甚至會令輕度玩家轉化而來的女大學生都感到不適。他們也尚未化為一個特別明確清晰的形象，被概括為如“女大學生”和“小學生”一般瑯瑯上口的詞語。但他們的確存在于《王者榮耀》中，存在于玩家群體的討論中，并且分散著聚焦在某一個特定群體身上的火力。
此外，女大學生是有能力和意愿去反駁的，在貼吧、論壇和微博，高段位的女大學生也現(xiàn)身說法，反對“女大學生”這一稱呼的使用。這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近期在DNF玩家圈中發(fā)生的“死肥宅”和“西裝打團”事件，這是“主流玩家”第一次采用這樣的方式來反對針對玩家群體的污名化。
你可以從中窺見一二這個時代的趨勢：當游戲成為一種更為廣泛的社交方式，當傳統(tǒng)的非玩家群體被納入“主流玩家”的視野，當游戲本身隨著玩家群體的擴大而更深更廣地進入社會輿論的視野，“女大學生”與“死肥宅”共同存在于玩家群體的討論中，“污名化”與“反污名化”同步發(fā)生著。
這可能是《王者榮耀》與“女大學生”背后隱藏的，關于這個小時代的大歷史。
（文中出現(xiàn)的采訪對象皆使用化名或游戲ID）
